1938年10月15日,大冶市石灰窯鎮(今黃石市西塞山區)附近。作戰中的侵華日軍海軍陸戰隊土師部隊,遭到中國抗日軍民阻擊。
1938年10月2日,富水河岸。侵華日軍藤岡部隊的機槍手正在向中國守軍掃射。
邵忠良
1938年9月26日,侵入富水河以東地區的日軍飛機和地面部隊。
同一天,侵華日軍數十架飛機投彈、掃射大冶縣城,大冶城墻倒塌。
最大彈坑達100多平方米,大火焚燒長達40個小時。
1938年9月15日,陽新富水河一帶,搬運重武器的侵華日軍小堀部隊士兵。
激戰兩個月,半壁山失守。長江下游至武漢,至此無險可守。
隨軍記者鏡頭下的日本侵略者,在我國土上歡呼,我國民在血與火中哭泣。
在歲月的長河中,有些日子我們永遠不能忘記。
7月13日上午10時,黃石在全市范圍內開展試鳴防空警報活動。當一聲聲警報響徹長空,城市的每個角落都回響著這特有的低頻震動。
時間是有記憶的,當記憶以警報聲的形式呈現,當聽覺帶來情感的痛覺,人們也便擁有了更強大的力量。
作為武漢的東大門及華中工業重鎮,黃石是侵華日軍“以戰養戰”的關鍵目標。武漢會戰期間,1938年7月13日,侵華日軍轟炸機首次空襲黃石港與大冶縣城。此后的數月間,轟炸范圍擴展至陽新、金牛、保安等城鎮。
山?;仨?,滄桑巨變。我們拉響警報,是為歷史而鳴,為和平而鳴。
不能忘卻的“黃石保衛戰”
1938年的蟬鳴被炮聲撕得粉碎。
夏日的黃石港飄著鐵銹味,江面上的日本軍艦像一群黑背鯊魚,艦上的炮口正吐著火舌。
“轟!”
7月13日,黃石港地區的軍民頭頂掠過呼嘯聲——3架轟炸機翅膀上的太陽旗標志像滲了血。它們俯沖時,駕駛艙里的日軍,眼睛瞇成兩條縫,像屠夫般盯著待宰的“獵物”。
“跑!”
小毛(影視劇人物)從倉庫里沖出來,胳膊上還淌著血?!翱?,跟我去江邊?!毙∶倪汉然熘诼暎鸬枚ぐl疼。
跑到江灘時,黃石港地區已經冒起濃煙。江水的嘩嘩聲混著傷兵的呻吟。
當年的場景我們已很難想象,拂去歷史的塵埃,黃石那段屈辱的往昔漸漸浮現——
侵華日軍先后攻陷上海、南京之后,向華中重鎮——武漢進攻。
黃石是武漢的重要門戶,有著豐富的礦產資源,對于企圖發展鋼鐵工業、實現“以戰養戰”的日本來說,是一個寶藏城市。
《紅色記憶——黃石黨史故事》記載,7月13日,日軍3架飛機首次轟炸大冶縣城及黃石港、石灰窯。日軍侵占黃石后,在黃石地區瘋狂掠奪礦產資源,扶植日偽政權,實行燒、殺、搶“三光政策”,推行奴化教育。
8月3日,中國空軍和蘇聯空軍志愿隊與日本空軍首次在黃石港上空激戰,擊落日軍轟炸機1架、戰斗機11架。此后,日軍海陸空全面進犯黃石,黃石保衛戰正式打響。
西塞山歷來是兵家必爭的軍事要塞。1938年10月8日,日軍第十軍下轄的臺灣混成旅團在軍艦和飛機的配合下,向河口發起進攻,遭到西塞山炮兵反擊。
此后數日之中,侵華日軍多次集結海陸空火力,試圖突破西塞山天險,但我方將士始終堅守陣地、寧死不退。同年10月,黃石軍民在這里浴血奮戰,成功遲滯日軍機械化部隊攻勢。不少將士在這場戰爭中犧牲,長眠于此。
黃石軍民的頑強奮戰,讓日軍在這場戰役中受到沉重打擊,但因寡不敵眾,守軍防線最終被日軍攻破。10月中旬,陽新縣城、石灰窯、黃石港相繼失陷。26日,日軍攻占金牛,黃石地區全部淪陷。
“黃石戰場作為武漢會戰的外圍關鍵戰場,發生大大小小的戰斗有100多次,歷時兩個多月,占武漢會戰總時長的一半以上,是名副其實的主戰場之一。”黃石市檔案館相關負責人介紹,黃石保衛戰給予日軍重大打擊,拖延了日軍侵略速度,為武漢軍民撤退爭取了時間,避免了南京大屠殺式的悲劇重演。
不忘歷史珍惜和平生活
戰場的硝煙已經遠去,歷史的警示猶在耳畔?!澳X海中突然泛起一股復雜的情緒,很慶幸自己生活在和平的國家。”試鳴警報聲將市民邵忠良的思緒瞬間拉回到80多年前。
1942年7月16日,邵忠良出生時,黃石尚在日軍鐵蹄下。
在邵忠良的老家,珍藏著一本泛黃的相冊。相冊內有他從醫50多年的記憶瞬間,也珍藏著家族幾代人的合影。這些照片,見證了一位醫者的人生軌跡,也串聯起幾代人的家國記憶。
邵忠良出生在大冶還地橋一個普通農戶家庭。父親常向邵忠良講述當年的慘狀:日軍空襲大冶多次,先后轟炸大冶縣城、保安、殷祖、劉仁八等城鎮鄉村。沿江地帶尤其慘烈,軍民傷亡慘重。
僅1938年9月26日這一天,日軍出動數十架飛機投彈、掃射大冶縣城,城墻倒塌,最大彈坑達100多平方米。大火焚燒長達40小時,大冶老縣政府至北門長約2華里的房屋千余棟,全被炸毀,居民死傷甚多。從前線撤下來的傷病員,全部蒙難。大冶縣城煙火漫天,尸橫遍地,慘不忍睹。
“鬼子壞得很,任意抓中國老百姓。”邵忠良的記憶中,父輩常這樣告訴他,這也從側面印證了日軍慘無人道的暴行,讓所有民眾都恨之入骨。
父親的講述在少年邵忠良心中埋下從醫的種子?!爸挥袑W醫才能救更多人。”邵忠良在1962年以優異成績考入武漢醫學院(現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學院),成為一名大學生。
“當時很多人想去大醫院,可我想起父親說的‘針腳要密’——鄉鎮缺醫少藥,這里的‘針腳’更需要我?!彼持噬姆及?,踩著泥路走到汪仁鎮。當時衛生院只有幾間土坯房,藥柜里擺著幾瓶磺胺粉。
“還記得那是1968年的一天……”從醫50多年,讓邵忠良久久不能忘懷的是剛到鄉鎮衛生院的那一晚,窗外下著鵝毛大雪。他燒水泡腳后躺下休息,睡得正香時,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,“邵醫生,邵醫生,我家孩子發燒了,手腳都在抽搐!”
被窩的溫暖像細絲般纏繞,他卻毅然起身。他知道,有些牽掛比暖被更滾燙。
穿好白大褂,背著藥箱,雪地中,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趕到患者家中,抱起滿臉燒得通紅的小患者,“孩子父母跪在地上給我磕頭,說‘大夫,我家就剩這根獨苗了’。”那天,他在燈下守了整夜,用酒精給孩子擦身、喂藥,直到孩子出了一身透汗。
警報聲里的時代交響
邵忠良先后在汪仁鎮、東風農場等基層衛生院工作。1985年,邵忠良調入黃石市五醫院,此時的他已從青澀醫生變成科室主任,但他始終記得父親對他的囑托。
有年輕醫生笑他“老古董”,他卻指著相冊里的照片說:“你們看,1938年的血,1968年的汗,都是連在一起的?!?/p>
退休后的邵忠良住在下陸區杭州西路社區。多年來,他養成了看《新聞聯播》和健步走的習慣。
“只有腦袋和身體都鍛煉好,才有能力為國家建設奉獻自己的力量?!鄙壑伊紩r常告誡子女。
這告誡聲如同城市上空的聲聲警報,歷史的深沉回聲中,曾經的屈辱劫難與如今的輝煌成就相互交織——
將鏡頭轉向黃石港碼頭,江風卷著汽笛長鳴。
87年后同一經緯度浮現出奇異的交疊圖景:當年被炸沉的軍艦殘骸早已化作江底的泥沙,守軍沖向敵機的身影與今日港口巨型塔吊的鋼索重疊,被炸毀的西塞山炮臺遺址旁,新建的古棧道正迎來一批批游客。
游客越過老城區,穿過當年被日軍焚毀的“華記水泥廠”斷墻,眼前是重新修葺的“華新1907文化公園”。講解員的聲音里,既有“黃石工人連夜搶運礦石支援前線”的熱血往事,也有“黃石建成全國最大銅精煉基地之一”的時代強音。
月上中天時,黃石長江大橋的霓虹次第亮起。橋面上,晚歸的貨車載著“黃石造”高端鋼材駛向遠方;江風掠過,送來遠處“黃石書房”的瑯瑯書聲,孩子們正齊誦:“歷史是最好的教科書,也是最好的清醒劑……”
歷史的傷痕從未被抹去,刻在每一塊老磚縫里,藏在每一聲鄉音的記憶中。它托舉起這座城市拔節生長的新樓,點亮每一盞為明天守候的燈火。
“不能等槍炮響了,才想起國防教育,要讓戰爭警報率先在頭腦里拉響?!秉S石市國動辦(人防辦)宣教中心負責人王昶說,國無防不立,民無防不安,每年按時響起的警報聲喚起市民的國防意識,使人人具有責任感、危機感。
據介紹,黃石市開展的“7?13”防空警報試鳴暨人口疏散演練、黃石人防疏散小程序的推廣直播;國防動員及人民防空工作職責、人民防空警報知識、人防工程及人員疏散隱蔽相關知識宣傳活動,讓國防教育入腦入心。目前,累計超50萬人次受教育。
“真正的強大,不僅在于鋼筋水泥的森林,更在于代代相傳的精神密碼?!蓖蹶普f,當歷史的回聲與時代的強音響徹云霄,這片經歷過血火的土地,正在奏響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最強音。
(注:所有老照片均翻拍自公眾號《暗線》)
(記者 石教燈/統籌 黃醒塵/文 實習生 王玉琳)